听雨有感
少年听雨歌楼上,红烛昏罗帐。壮年听雨客舟中,江阔云低、断雁叫西风。
而今听雨僧庐下,鬓已星星也。悲欢离合总无情,一任阶前、点滴到天明。
2022年4月12日,考完试的我躺在床上,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,敲下这段文字。
第一次看见这首诗,大概是在20年疫情的时候,当时我就被它的沧桑感打动
:「听雨」似乎贯穿了诗人的一生,阶前的点滴雨声,敲醒了他深沉的记忆。当然,我定无法完全领会——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,一切都很新鲜。
但恰恰就是这样的想法,让我养成了一个不好的习惯:**懒得记录**。
我懒得记录生活,因为生活对我来说总是新鲜的。今天玩的很开心,不记录又怎么样呢,反正明天照样可以很开心。
我懒得记录学习,因为学习对我来说是自然的。今天学习的方法很好,不记录又怎么样呢,反正明天我还是这样学习。
我懒得记录思想,因为思想对我来说是冗余的。这个思想很有创造性,不记录又怎么样呢,反正明天我的脑子里又会冒出许多新奇的思想。
可是,当我发现我的生活开始变得单调,我的学习开始变得被动,我的思想开始变得贫瘠,我才渐渐意识到:生命的一切就像流沙一样从我手中溜走了,不留半点痕迹。我急于想要抓住它们,想要让他们留回我的手掌——可这根本是不可能的,破碎的镜子永远不可能重圆,我们对于宇宙的熵增束手无策。
那是刚中考完,我发了疯似的玩儿,也发了疯似的忘却。玩了很多天再回头望向我那刚刚结束的初中岁月,我惊奇地发现:我似乎什么都不记得了。我不记得百天奋斗时我放学后会做什么,我不记得我是怎么学习政治的,我不记得我是怎么和同学们打交道,作出一副「学霸」的样子激励别人一起努力的......不得不承认,那是最美好的时光,也是压力无处不在的时光。医学上有一种心理疾病叫做「分离性遗忘症」,即人在受到心理创伤后会产生自我防御机制,主动忘掉有关创伤的一部分记忆。虽然我不愿意把中考称作「创伤」,但我确实是这样:越害怕,越想忘却。
我是一个很懒的人,对于努力这件事,没有很高的自我约束。或许中考前有吧,但我已经全部忘记了。上高中后,我似乎有意摆脱以前的自己:那个在别人眼中看来总是光彩照人,甚至有点不近人情的所谓「学霸」。我开始排斥这个标签,我变得搞怪,调皮,甚至有点低劣。为了切割过去,又或许是因为忘了,很多优秀的品质也被我甩到一边去。记得一次数学课默写三角函数的公式,我偷偷把x,y换了个位置,公式还是对的,但很容易没看清改错。果不其然,刚来的实习老师中了我的招,当日批评的名单里有我。于是我得意地找到数学老师,嬉皮笑脸地说实习老师改错了。我本来期待看到老师无奈的神态,可谁知老师摇摇头说:「你心术不正,老师要改那么多份,难免会疏忽。」其实后面几句话我都不大记得,只有「心术不正」这四个字一直在我心里响着,响着。我还是嬉皮笑脸地和老师道了别。回到班上,同学知道老师的话后打趣地说道:「看吧,恶人有恶报。」砰!又五个字在我的心里响了起来,很响很响。若是在初中,这八个字怎么也不会安到我身上——可现在我意识到,我似乎不一样了。「心术不正」是我,「恶人」似乎也是我。我想着整件事,越发后悔:九个月前的我,是绝对做不出来这种事的。
有一个很著名的哲学概念,叫做忒修斯之船。说的是一艘远航的船,每隔一段时间就换一点零件,当它历经千幸回来的时候,所有的零件都被换过一次了,它还是原来的那艘船吗?类比到人类,我们的细胞时刻在更新,许多年后,我们还是原来的我们吗?以前,我对这个问题嗤之以鼻:当然是,因为思想永存。我现在不得不对过去的自己持嘲讽的态度。难道思想真的永存吗?如果没有记录下来,我甚至不记得我刚开始写这篇文章时的大概想法。生物学上,人的一切活动都是为了抵御熵增,我们把自身打造成一个「逆熵」的个体,想要尽一切努力延缓混乱程度的加深——可我似乎把这个生物本能给舍去了。我甘愿让思想乘着脑电波被扔到环境的杂音里,我甘愿让自己变成一艘活生生的忒修斯之船,在人生的海洋里迷失方向。无边的海洋里,贫瘠的大地上,或许每个人都是一艘忒修斯之船。
正因如此,我在这个雨夜,敲下了这篇文章。它很长,但也算是我对抗熵增的一种努力吧。我想写作的意义就在此,不仅是记录与反思,更是人应该有的本能。
雨下得渐渐大了,我从床上爬起来,关上了窗户。顿时,房间只剩下寂静。感谢你们可以有耐心看到这里,得先和你们告别了,请让我和我的过去唠唠嗑。
评论
发表评论